第633章海邊的風衣女人

　　走到壹座山腳的拐彎處，這裏壹邊是高山，壹邊就是大海，路邊有修的木棧道，還有停車帶，經常會有遊人在這裏停留到木棧道上觀賞海景。而此刻，天色已晚，秋涼陣陣，遊人很少，只有壹個穿淺藍色風衣的女人站在木棧道的欄桿那裏面向大海壹動不動。
　　我隨意壹瞥那風衣女人的背影，頓時就收不回目光了，這背影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這是冬兒的背影！
　　旁邊沒有車，冬兒是徒步走到這裏來的？傍晚了，她自己在這裏幹什麽？
　　我心中壹動，緩緩停車，下了車，輕輕走到她身後。
　　我走的悄無聲息，冬兒似乎毫無覺察。
　　冬兒兩手插在風衣口袋裏，身體壹動不動，我小心翼翼緩緩側過臉去看她，驀然壹驚，冬兒此刻正閉著眼睛，臉上正熱淚長流……
　　看著冬兒那白皙臉頰上布滿的淚水，我的心猛地壹揪，心中大痛，冬兒是獨自來這裏流淚的，不是來看海景的。
　　冬兒為什麽要如此流淚？這種無聲的哭泣實在是比嚎啕大哭要讓人心痛多。嚎啕大哭，哭完了心裏會感覺痛快些，積郁能發泄出來，而無聲的哭泣，卻是越哭心裏越糾結越壓抑越痛苦。
　　嚎啕大哭是壹種行為，而無聲哭泣是壹種境界。
　　此刻，我被冬兒的這種境界糾葛了，我忍不住輕輕掏出紙巾去擦拭她的臉……
　　紙巾剛接觸到冬兒的臉，冬兒猛地睜開眼睛，身體猛地壹顫，似乎受到了驚嚇，似乎她的心裏壹直就處於高度緊張狀態之中。
　　冬兒表情的劇變讓我有些震動，我看冬兒睜開了眼睛，就收回手。
　　“妳——是妳？”冬兒看著我，臉上的驚嚇狀態迅速恢復為平靜，自己忙掏出紙巾擦拭臉上的淚痕，邊說：“妳來這裏幹什麽？”
　　“我……我開車經過這裏，正好看到妳……”我說。
　　“看到我又怎麽樣？”冬兒擦拭完臉上的淚痕，淡淡地看著我：“看到我在這裏淌眼淚，妳是不是感到很快意？專門來看我洋相的，是不是？怎麽自己來看呢，怎麽不叫上海珠海峰壹起來看呢？”
　　冬兒說話的口氣有些咄咄逼人。
　　我嘆了口氣，垂下眼皮：“冬兒……為什麽獨自在這裏哭泣？誰欺負妳了？告訴我？”
　　“誰欺負我了？易大俠很關心是不是？告訴妳又能怎麽樣？妳能幫我去出氣？”冬兒說。
　　我擡眼看著冬兒，點了點頭：“嗯……只要有人欺負妳，我會幫助妳的！”
　　冬兒凝神看著我，眼裏閃過壹絲動容，但是，瞬即，臉上露出嘲笑的神色，說：“這是妳說的，男人說話是不許反悔的！”
　　“是的，是我說的，我說話絕不反悔！”我說。
　　“那好，我告訴妳，欺負我的人是壹個叫易克的混蛋，妳給我去狠狠教訓教訓他！”冬兒說。
　　我壹聽，呆了，瞠目結舌看著冬兒：“這……”
　　“怎麽？妳不敢了？妳做不到？是不是？剛剛吹下的牛皮呢？去兌現啊？”冬兒用譏諷捉弄的目光看著我。
　　我苦笑了下，搖了搖頭：“冬兒……妳又何苦來捉弄我呢。”
　　“我願意，怎麽樣？妳自己找上門來找捉弄的，妳活該！”冬兒說。
　　我沈默了壹會兒，說：“天色不早了，妳沒開車，要不要我送妳回去。”
　　“謝謝妳的好心了，不用，我有兩條腿自己會走路，幹嘛要別人來送！”冬兒看著我：“怎麽？自己出來溜車，難道又是想找個地方喝酒？那天晚上我走後，妳自己喝得很痛快吧？過得很逍遙吧？”說著，冬兒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又嘆了口氣：“冬兒，那晚上的手機短信是發的吧……妳不要說不是，我就是豬腦子，也能猜到是妳幹的……妳那樣做，覺得有意思嗎？”
　　冬兒臉色壹紅，接著又壹寒，板起臉：“看來妳不是豬腦子……是我幹的，怎麽樣？驚擾了妳的兩個小情人了，是不是？妳找我來算賬的，是不是？我現在就在這裏，妳來算賬啊，有種妳把我扔到海裏去。”
　　我說：“冬兒……妳說什麽？什麽兩個小情人。”
　　“哼，妳以為我是傻瓜看不出？”冬兒冷笑壹聲：“那個秋桐，表面上妳們倆正兒八經人模人樣的，誰知道妳們心裏是怎麽想的？妳壹方面和海珠唧唧我我，另壹方面又和那秋桐糾纏不休，妳以為我毫無覺察？告訴妳，那次妳因為我說她的壹句話就要打我，我心裏就有數了……小克，妳可真能啊，腳踩兩條船，家裏壹個，外面壹個……夠妳逍遙的。”
　　“妳……妳亂說。”我強作鎮靜地說著，心裏有些發虛。
　　冬兒盯住我：“別外強中幹了，妳要不是和她有什麽貓膩，妳為什麽有自己的旅遊公司了還不肯離開那個發行公司？還在那裏做個叫人使喚的打工仔？這根本就不符合妳的個性……妳要不是因為她，就絕對不會這樣……
　　“那個可憐可恨的傻丫頭海珠，還自以為沒有我就獨占了妳……哼，我那晚的手機短信，就是想讓她們來個面對面碰撞……告訴妳，不怕妳說我心狠狡詐，我就是想坐山觀虎鬥，最好她們兩敗俱傷，然後我壹個個來收拾。”
　　“妳……冬兒……事情不是妳以為的那樣……秋桐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她對我和海珠，根本就沒那意思。”我說。
　　“好了，有沒有妳心裏不知道嗎？”冬兒說。
　　“這個真沒有！”我說。
　　“這個可以有。”冬兒說：“小克，我警告妳，妳在玩火，妳和秋桐搞曖昧，妳是在自己往火坑裏跳，秋桐是李順的什麽人，妳自己心裏不是沒數，妳明知道秋桐和李順的關系，妳還不知死活瞎搗鼓……要是李順知道妳的心機，妳會死無葬身之地的……李順做事手段的狠辣，妳比我清楚。”
　　我呼了壹口氣：“冬兒，我想和妳說，事情完全不是妳認為的那樣……妳實在是誤讀了秋桐……秋桐對我是沒有任何那種意思的，她把海珠視為自己的親姐妹，情同手足，對她絲毫沒有任何的心計，同樣，即使是妳，秋桐也壹直看做好妹妹，她沒有在人前人後說過妳壹句壞話，沒有對妳有絲毫偏見。至於我為什麽不離開發行公司，其實妳心裏也應該有數……妳心裏其實知道，卻故意往那方面去想。”
　　我最後的話有些心不由己，有些強詞奪理。
　　冬兒不說話了，。眼睛直直地盯住我，半天，說：“李順讓妳留在發行公司保護秋桐的，是不是？李順拿什麽東西來威脅妳了，是不是？”
　　我沒有做聲。
　　冬兒沈默了，壹會兒又說：“其實就是李順不威脅妳，妳也不願意離開發行公司，是不是？妳在拿李順對妳的威脅當擋箭牌，要麽就是二者兼有，是不是？”
　　我還是沒有說話。
　　冬兒使勁抿了抿嘴唇：“妳不說話，妳以為妳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了？”
　　我說：“妳願意怎麽以為，是妳的事，我不辯解。”
　　“我告訴妳，小克，不管妳和那個秋桐到底有沒有事，不管哪個女人和妳搞曖昧，只要被我知道，我都絕對不會放過她。”冬兒的聲音有些冷。
　　聽冬兒這話的意思，她似乎又不能確定我和秋桐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似乎剛才她也只不過是在主觀猜測。
　　我說：“冬兒，妳以為我是那種亂搞的人嗎？我們在壹起時間也不短，妳不了解我？”
　　“人都是會變的，誰知道妳現在變成了什麽樣的人？”冬兒說。
　　“有些人，不管怎麽變，其本質還是不會變的。”我說。
　　“那也未必……我相信妳沒變，那麽，妳相信我沒變嗎？”冬兒說。
　　“我……我不知道！”我說。
　　“哼……”冬兒冷笑壹聲：“妳不知道？撒謊……妳壹直就在懷疑我，從妳破產離開寧州，妳就開始懷疑我，懷疑我和段祥龍，懷疑我對妳的忠貞……現在，妳也沒有停止懷疑我，懷疑和我和白老三，懷疑我和張小天……妳心裏早就認為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冬兒了，妳早就認為我變了。”
　　我的心裏有些酸楚，看著冬兒，不說話。
　　冬兒擡頭看看昏黃的天空，說：“是的，我確實是變了……妳以為的或許沒錯，只是，我的變，未必就是妳想象的那樣……妳以為妳很了解我，其實，妳根本就不了解我……根本就不……當然，或許，此時，我也不需要妳來了解，妳也了解不了。”
　　冬兒的聲音有些蒼涼，還有些悲愴。
　　我的心起起落落。
　　冬兒用復雜的眼神看著我，壹會兒眼神裏閃過無奈，壹會兒又閃過妒忌，壹會兒又閃過幾分疼憐。
　　我怔怔地看著冬兒，被她瞬息變化的眼神搞得有些迷惘。
　　壹會兒，冬兒不看我了，轉臉看著大海，深深地嘆了口氣：“作孽……妳在作孽，我也在作孽……或許，大家都在作孽。”
　　冬兒的話讓我聽得有些發暈，壹時不明就裏。
　　“好了，走吧，我不需要妳來送……我也不想讓不該看到的人看到我和妳在這裏談話。”冬兒說著，深深看了我壹眼，然後徑自往我來的方向匆匆走了。
　　我站在那裏，呆呆地看著冬兒的身影消失在拐彎處。